工业量产、年轻人不买账，钻石还有价值吗？

经济观察报 记者 叶心冉 市场的供需关系变化在持续向钻石价格落刀。

7月12日，国际钻石交易所(IDEX)官网显示，全球毛坯钻石价格较去年三月的历史高点已下跌25%；成品钻石价格从去年3月开始持续下滑，已经过去的6月，下跌依旧延续。再从上海钻石交易所披露的上海钻石价格指数来看，一季度，钻石价格小幅提升，二季度再陷入下跌。

6月21日，钻石商巨头戴比尔斯官网发布的第五次（6月5日至20日）看货会销售数据显示，临时销售额达到4.5亿美元，环比下降6%，同比下降32%，接近三分之一。

透过上百年的“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价值体系的传达，钻石与爱情得以深度绑定。但如今面对追求个性化、多元化、更理性的消费者，这种绑定关系要趋于瓦解了吗？钻石商们构筑出的“梦幻”，要被打破了吗？

钻石消费疲软

品牌商的业绩表现在切切实实阐明钻石消费的疲软。

DR品牌所属公司迪阿股份（SZ：301177）2022年营收同比减少20.36%；归属净利润几近腰斩，同比减少43.98%。莱绅通灵（SH:603900）2022年迎来上市以来的首度亏损，营收相较高峰时期已是减半。IDO品牌母公司今年初被传关店、欠薪，并且新增破产审查案件，走到破产边缘。

周大福（HK：01929）2023年财年在中国内地的珠宝镶嵌、铂金及K金首饰同店销售下降19.2%，销量下降26.6%，其中，钻石首饰零售额占比同比下滑了1.8个百分点。

德礼奥珠宝（上海）有限公司总经理余蕾指出，钻石不是必需品，在需求疲软的大背景下，钻石消费也会受到一定影响。CARAXY凯丽希培育钻石品牌创始人郭升则指出，结婚率的下降也是影响因素之一。

与钻石销售呈现不同光景的是，黄金正在被年轻人热捧。

当下的年轻人理智与悦己并存，他们购买抽纸可以精确计算到平均一张多少钱来进行消费决策，他们也可以购买高单价的黄金来自我犒赏，只不过价值的确定性、保值性成为了非常看重的一大维度，那么价格就给了他们最直观的参考。

根据上海黄金交易所数据，2021年现货黄金平均价格374.61元/克；2022年升至391.64元/克；2023年1-6月，现货黄金平均价格已来到433.47元/克高位。

相比较而言，钻石不管是原料端还是成品端，不断下探的价格给消费者留下了钻石不保值的印象。在二手交易平台闲鱼上进行简单搜索，可以发现非常多高单价购买的钻戒以5折，甚至更低的价格在出售。

有钻石行业资深观察人士曾提到，中国人的“黄金”思维很重，特别看重奢侈品的金融属性，卖掉它还期望能够挣钱，能够保本。

保值性、增值性显然是年轻人较为看重的珠宝消费的考量因素。

但也有业内人士呼吁不能对钻石原料端、品牌端的表现一概而论。深圳一家珠宝回收商告诉记者，“这是两套价格体系，品牌钻戒，比如卡地亚、蒂芙尼、HW，这些包含品牌背书、品牌溢价，它不是以天然钻石的行情价来定价的。我们回收品牌钻戒，不会去参考GIA的价格。”GIA的价格指的是依据GIA(美国宝石学院)鉴定分级所评定的裸钻价格。

上述回收商表示，2008年、2013年也有一波非常大的钻石价格波动，但是大牌钻戒的价格依然稳如泰山。

上海一家珠宝定制工作室的主理人也告诉记者，其接触的消费者，本身对钻石比较喜欢，且有充分购买经验的这类群体，“他们更加看重的是钻石的成色、净度，因为这部分高质的钻石本身还是稀缺的，从反馈来看，他们其实并不担心钻石的贬值。”

因此，如果切分市场来看，塔尖市场受到的影响相对较小，受影响较大的则是占据消费更大份额的塔基市场，这其中就必须要提到培育钻石的渗透。

新物种出现

培育钻石的出现一下改变了钻石行业的发展生态。

培育钻石来自实验室，常见的培育方法是用六面顶液压机，放入加工好的石墨块和催化剂，设置模拟天然钻石生长的参数条件，一两周后，就能生成数颗培育钻，单颗能达5至20克拉。

培育钻与天然钻化学成分一模一样，肉眼看去几无差异。但培育钻较天然钻的价格非常友好，根据贝恩咨询的数据，2016年，零售端，培育钻的价格是天然钻的30%，2021年降到了天然钻的30%。

工业化量产的可能一下瓦解了钻石此前牢牢绑定的“稀缺性”。浙江大学国际联合商学院数字经济与金融创新研究中心联席主任、研究员盘和林向记者表示，培育钻石出现后，供给不受自然资源影响，一旦你钻石稀缺性不存在了，那么钻石可能成为普通材料。

早在2015年，郭升就创办了CARAXY凯丽希培育钻石品牌，当时他在国外看到培育钻石的消费逐渐兴起、国内市场尚无人涉足之时选择入局，如今凯丽希已经成为国内三大培育钻石品牌之一。“最开始压力很大，打压的声音很多，一度非常艰难。”郭升说。

后来，几次标志性的事件推动了培育钻石市场的扩大。

首先是培育钻身份的官方认可。再早以前，培育钻更多被称是合成钻石、人造钻石。2018年，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 (FTC)修改了钻石的定义，将培育钻石纳入钻石大类。培育钻石 (LabGrownDiamond)的定名开始被广泛接受。

巨头的一举一动是行业的风向标，2018年，戴比尔斯推出培育钻石品牌Lightbox。由此，培育钻石市场迎来了一波新人的涌入。

具体到国内市场，2022年力量钻石上市，更多投资者发现，原来培育钻石业务已经悄然崛起。2022年8月，力量钻石宣布将与潮宏基创建并运营培育钻石品牌。传统珠宝商纷纷推出培育钻石品牌，以及多个新锐培育钻石品牌成立，市场“蛋糕”得以扩大。

颠覆什么？改变什么？

几百年来，钻石因稀有和珍贵，被品牌商捧上象征爱情的宝座，让钻戒成了求婚必备单品。但现在，借助科技手段，钻石的稀缺性被打破。面对培育钻这个新的物种，钻石所指代的价值体系是否会被颠覆？行业的格局会否发生一轮大的演变？

在郭升看来，颠覆的会是行业的生态。此前有钻戒购买需求的消费者，在更加关注性价比、可持续性的驱动下，会从原来挑选天然钻石转移至培育钻。

余蕾亦指出，培育钻为之前没有那么强的能力来消费钻石的人提供了一个更具性价比的选择。

既然钻石变成了易得的产品，是否也意味着钻石将会与婚恋解绑，其所表征的爱情、永恒标签会被打破？

郭升表示，婚恋、婚庆也同样是培育钻石的主力市场，只不过是从前天然钻石在推动“蛋糕”做大，现在有望交棒给培育钻石，“就好像是燃油车与电动车的变化，并不是电动车出现以后，车的用途、价值就消失了。”

余蕾对此持同样的观点，她认为，求婚与钻戒的搭配是文化积累来的，不会被轻易打破。

一位有超过10年从业经验的原创珠宝主理人表示，在其看来，珠宝有三大属性——美丽、耐久、稀缺，培育钻的出现是把稀缺给擦掉了，但是天然钻石美丽、耐久的属性依然存在，培育钻可以达到非常高的成色、净度，但是天然的优势就在于其自然、未经修饰，这部分的钻石依然有它的受众、市场。

余蕾认为，天然钻和培育钻，本质上是两件事，面对的是两拨客群。高阶的天然钻仍然是稀缺的，过去对于钻石有收藏、传承需求的人，依然会认可天然钻石。

天然钻石、培育钻石目前正在市场上相互较量，一种不容忽视的态势是，天然钻石厂家与培育钻石厂家在互相攻击。上述珠宝主理人表示，其实一些培育钻石厂家如果过多去抨击天然钻石所营造的价值体系，那么对于整个钻石市场都不是一件益事，“毕竟培育钻石的价值体系是建立在天然钻石之上的。”

当下，培育钻石市场仍面临一定的难点，放量仍有待时日。郭升表示，目前线上有大量培育钻石原材料出现，而且主打低价，给消费者造成了一种培育钻石非常低廉的印象，这为塑造品牌带来了难度。

此外，线下场景又是品牌建设非常重要的方面，但是国内的珠宝渠道生态不似国外有集合类型的店铺，所以当下品牌在渠道建设上还面临一定的难点。

前不久，在与媒体的沟通会上，香港周大福珠宝集团董事总经理黄绍基表示，暂时没有进入培育钻石市场的想法，“这个市场还没有稳定”。

但是站在供需关系上，从更为长远的角度，盘和林指出，也许，钻石降价之后会成为一种廉价走量的装饰品，所以，并不代表钻石没有需求，只是不再是那种高高在上的奢侈品需求。

在这样的前景态势下，新锐钻石品牌怎样才能打造品牌力？郭升表示，一是设计，需要通过有辨识度的设计来建构品牌标识，形成品牌吸引力；二是品牌价值主张，在情感意义上与消费者产生共鸣。

钻石平价时代或会到来，但生态内部还会再切分，郭升表示，可以参照珍珠品类的发展，在没有养殖珍珠出现以前，天然珍珠也是高价值珠宝的象征，但现在，高品质珍珠或是具备品牌溢价能力、设计辨识度的珍珠依然都拥有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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